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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以贯之的努力,不得懈怠的人生。

【南以颜喻】相拥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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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需要一个人,让我把自己倾倒进去。——西尔维娅·普拉斯

 

 

 

*

“起来。”张颜齐叹了口气,对趴在行李箱上的翟潇闻说。

 

翟潇闻就这么趴在行李箱上,耍赖一般地逃避问题:“哥,爸说了要来接我们走的,他在哪里?”

 

张颜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翟潇闻。好一会儿,他才轻轻说:“我也不知道。”

 

“他又骗了我们。”翟潇闻嘀嘀咕咕地说,“他又把我们给丢下了。”

 

张颜齐呼吸一紧,“咱们这不是找咱妈去了吗。”

 

“拉倒吧,她会要我们吗?”翟潇闻扯了扯张颜齐的衣角,“哥,真得去吗?还要多久啊?”

 

拥挤的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们从未停下脚步,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这对兄弟。张颜齐的手紧紧握着行李箱的拉杆,车站里燥热的空气让他感到窒闷。他和翟潇闻坐了很久的车,从城市的一端到了另一端,他们的爸爸看着他们上了车,说好要来接他们,还说要和妈妈一起住了。

 

张颜齐当然知道那只是个骗局。他慢慢慢慢地蹲下去,从裤兜里掏出了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个地址。

 

那年他十六岁,带着就比他小一点的翟潇闻,带着无数的懵懂和惴惴不安,踏上了一段未知的旅程,遇见了一个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人。

 

 

 

*

周震南和夏之光是从小打到大的发小,这点和他们熟一点的邻居都知道。其实他们俩平时不住在一起,家隔了十万八千里远,只是因为他们的父母都是那种忙的要命每天从这里飞到那里的那种,于是俩小孩经常撮一块儿呆在周震南或者夏之光的家里让保姆阿姨头疼。

 

本来应该再捎带上一个焉栩嘉的,但是焉栩嘉去年收拾收拾去了美国,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和周震南夏之光遥遥相望,欲语泪先流。

 

现在周震南把笔记本电脑的摄像头对向浑然不觉的正在沙发上拿大顶的夏之光,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对周围黑咕隆咚的焉栩嘉说:“嘘,你先别说话哈。”

 

但是焉栩嘉在看见夏之光的那一刻就开始嘎嘎狂笑起来,夏之光吓得手一软从沙发上摔下来。顿时周震南家里一阵鸡飞狗跳,周震南手里的电脑被吓飞了出去,差点摔在夏之光脑袋上,他飞扑过去接住了夏之光……头上的电脑。

 

………………夏之光捂着脑门儿躺在地上想,十六年的发小之情啊,终究是错付了。

 

对面的焉栩嘉也吓了一大跳,就差把脸贴上摄像头关心一下夏之光了。他慌里慌张地问了句:“你没事吧?”

 

“没……”“事”字还没说出口,周震南和焉栩嘉又同时爆发出了狂笑。

 

夏之光仰头望天花板,无语凝噎。

 

“噢,对。”焉栩嘉止住了笑,“我要准备回国了,可能还有个朋友跟我一起回来。”

 

“哈?这么突然?”夏之光揉着被砸起一个包的脑门说,“还有朋友?在美国认识的?”

 

周震南啪嗒啪嗒踩着拖鞋去厨房拿冰袋,回来刚好听见焉栩嘉的最后一句话,不由得好奇地问了句:“什么在美国认识的?”

 

“一个小男生。”焉栩嘉的口气似乎还很愉快,“正好他也要回国念书。”

 

“小男生?”周震南重复了一遍,“……说不定人家比你大呢。”

 

焉栩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周震南家的门突然被敲响了,先是很重的两下,然后安静了一会儿,门又被轻轻地敲响了。

 

夏之光用冰袋捂着脑门儿,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摁住周震南手里的电脑不让它飞出去。

 

周震南举着电脑紧张地往猫眼外看,却什么都没看见。他用一种见了鬼了的表情与夏之光面面相觑,夏之光声音都抖了:“大白天的有鬼啊?”

 

夏之光说什么都死活不敢开门,周震南翻了个白眼,手刚搭到门把手上,门又被小心翼翼地敲响了。

 

周震南:“…………”

 

夏之光:“……你开啊。”

 

周震南:“……我惜命。”

 

此时焉栩嘉的声音从电脑里幽幽传来:“我这边是晚上,不要给我过度的心理压力。”

 

“你闭嘴吧。”周震南和夏之光异口同声地说。

 

 

 

*

张颜齐在门口蹲了足足五分钟,纳闷地转向翟潇闻:“你把地址再给我看看呢?难道找错了?”

 

然后又接了句:“下次能别拍那么响吗,不会被吓死啊。”

 

翟潇闻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拍到张颜齐手上,说:“咱妈没你想得这么脆弱,她和爸吵架占上风的次数少吗?”

 

张颜齐觉得翟潇闻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领又见长了。

 

门突然打开了,两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站在门口,前面那个捧着个笔记本电脑,吊梢眼看起来拽了吧唧的,后面那个插着腰,眼角有颗很漂亮的泪痣。

 

张颜齐愣在了原地,再一次低头看地址。还没等他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捧着笔记本电脑的男生开口了:“你好?”

 

张颜齐愣愣地抬起头:“……你、你好。”

 

蹲在他后面的翟潇闻趴在行李箱上,扯了扯张颜齐的衣角,用气音说:“哥啊,你是不是真的看错地址了?”

 

场面一时间有点凝固,张颜齐缓缓将纸展开在眼前,举起来对着光看。明明一开始他看的是“15号”,大概是因为纸被揉搓过太多次,上面的字迹都淡了。

 

“啊……”张颜齐说话都打了磕巴,“好、好像是错了……”

 

他有点尴尬地抬头看面前两个男生身后的门牌号,15号。

 

他再低头去看纸片,这一次隐隐约约看出来一点16号的形状。

 

周震南眯缝着眼睛,偏过头打量着蹲在地上的张颜齐。其实这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他只能看见张颜齐的发旋,还有后脑勺翘起来的一撮儿呆毛,有点可爱。

 

他抬起手毫不留情地挂断了和焉栩嘉的视频通话,刚想准备开口,一声女人的嚷嚷就直接划破了楼道的安静,吓得他心脏差点骤停。

 

“要死了到底是谁把你们送到这里来的!!!”

 

 

 

*

张颜齐被一个女人揪着耳朵龇牙咧嘴拎进对门的时候,周震南直接愣在了原地。

 

同样愣在原地的还有翟潇闻,他愣愣地撑在行李箱上,五秒过后才反应过来:“妈!哥!!”

 

他着急地想要冲过去,没想到被行李箱绊了一下,晃了晃就要往地上摔。

 

周震南只感觉到身后的夏之光突然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夏之光就扶起了翟潇闻。

 

?夏之光那么着急干什么?周震南迷惑了。

 

翟潇闻惊魂未定地冲夏之光说谢谢,夏之光却一反常态,挠了挠头,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声没关系。

 

周震南在后面看傻了。

 

翟潇闻拖着行李箱咯噔咯噔往对门跑,门在刚刚张颜齐被拖进去的时候被甩上了,他只好用力拍门想让里面的人把门打开。十秒钟后门开了,那个揪了张颜齐耳朵的女人恶声恶气地说:“滚进来!”

 

翟潇闻连忙大气不敢出地进了门。

 

夏之光看着门关上,转过身来看周震南:“原来你的邻居如此凶神恶煞啊。”

 

周震南下意识撇清关系:“别,我都不认识她,不熟。”

 

他又小声嘀咕了句:“哎,他不会被打吧?”

 

夏之光看着周震南,突然“嘿嘿”笑了一声:“周震南,我们算是关系匪浅吧?”

 

周震南一听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人话。”

 

“那个什么,开学了我就来你家找你写作业了啊!”夏之光语速飞快,“和你共同搭建和新邻居友谊的桥梁!”

 

“什么新邻……。”周震南话音未落就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新邻居”这个说法好像也没什么毛病,但是他还是被夏之光的口气恶心到了,咧了咧嘴说:“我看你要搭什么桥,独木桥吧。”

 

 

 

*

“你脸真的不疼吗?”翟潇闻慢吞吞跟在张颜齐后面说,“要不买根冰棍敷一下吧。”

 

张颜齐单肩背着书包,一只手懒懒散散地拉着书包带子,另一只手插在兜里,闻言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翟潇闻。

 

“你就是自己想吃吧。”他盯着翟潇闻看了五秒,凉凉地说。

 

翟潇闻撅了撅嘴:“现在很热哎。”

 

张颜齐没说话,调转了方向往街边的小商铺走。他抓了两根最便宜的老冰棍,把被汗沾湿的零钱递给老板,再一扬手丢了根冰棍给翟潇闻。翟潇闻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看着张颜齐把冰棍按在自己的右脸上,听到他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昨天明明是值得人高兴的星期五。翟潇闻想。

 

他取了从原来的家里寄来的资料和书,回家就看见张颜齐被他们的妈妈扇了一耳光,右脸上的巴掌印到现在都还没消,肿得吓人。翟潇闻当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扑过去看哥哥的伤势,却听见了自家妈妈打电话的声音。

 

翟潇闻叹了口气,他以为这通电话会更早一点打过去,又觉得这通电话打得太早。

 

“喂?喂?!你他妈到底是想什么又把这两个拖油瓶给我送过来了?!你疯了!?你要去外地???喂!你有本事别挂电话!!”

 

翟潇闻和张颜齐就这么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妈妈一遍遍拨打那个不会再有人接的电话号码,听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机械女声,最后徒劳地把手机摔在了沙发上。沙发立刻陷进去了一小块儿,好像再也鼓不起来了。

 

今天明明是周末。翟潇闻咬下一大口冰棍,被冻的牙齿打颤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有些惆怅地想,以往他和哥哥应该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家里躺着东拉西扯,现在他们在街上顶着大太阳无所事事,只是因为家里有个死活看他们不顺眼的人周末不上班,呆在家里会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张颜齐抬手抹了把汗,眯缝着眼睛看远处。阳光暴烈地倾洒下来,连脚踏在沥青路上都能感觉到发烫。周遭被过度曝光成刺眼的白,明晃晃一片,像置身在幻境中。他把脸上的冰棍拿下来,感觉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冰棍大概已经化完了。他放弃了把冰棍拆开的想法,他不喜欢冰棍粘了满手的黏腻触感。

 

翟潇闻跟在张颜齐身后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张颜齐转过身问翟潇闻:“搬到这边来挺好的,方便上学。以前得住校呢,现在走读都行。”

 

翟潇闻无精打采地应了声:“嗯。”

 

张颜齐看见翟潇闻一反往常活力满满的样子,叹了口气说:“走吧,去看看咱们的新学校,反正过两天就开学了。”

 

“好吧。”翟潇闻的眼睛微微亮了亮,“走吧。”

 

 

 

*

“三分。”周震南站在三分线外,轻轻巧巧把篮球投进了篮筐。

 

学校的室内体育馆里设备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空调。这也是为什么夏之光把大家叫出来的原因,美其名曰开学前的狂欢。

 

焉栩嘉刚刚回国,时差还没彻底倒过来,他打了个哈欠,身旁坐着的那个和他一起回来的“小男生”何洛洛也跟着打了个哈欠,颇有些敷衍地鼓了鼓掌。

 

“你们来。”周震南把篮球随手丢给焉栩嘉,“我坐会儿。”

 

焉栩嘉接过篮球,揉了揉何洛洛的脑袋,跳下看台。他因为困,拉长了声调带着鼻音说:“四个人不太好玩,要是再多几个人就好了。”

 

这时候有个声音插进来,堪称无缝衔接一般地说:“哥,就咱们俩来什么体育馆……啊。”

 

翟潇闻不敢置信地瞪着前方,确切地说是瞪着看台上的夏之光,再缓缓地转回头看张颜齐。张颜齐明显也傻了,这一天天的巧合也太多了吧。

 

他脸上还在突突跳着疼,这下他感觉自己的头也跟着在一起抽疼。他看着打头那个个子略矮的男生歪着头看他,目光落在他的右脸上,开口的话却是:“打篮球吗?3v3。”

 

夏之光在周震南身后傻眼了,周震南什么时候这么主动去和别人打招呼了?

 

张颜齐正准备开口,周震南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周震南。”又指了指身后的人:“夏之光、焉栩嘉、何洛洛。”

 

“呃,我叫张颜齐。”张颜齐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右脸,翟潇闻在他身后笑眯眯地说:“我是翟潇闻。”

 

“兄弟?”周震南好奇地问了句。

 

“嗯,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张颜齐应道。

 

“那来黑白配分队吧。”周震南冲那边坐在看台上的和站在篮球架下的人挥挥手。

 

张颜齐莫名其妙被拉过去,心想这不是刚刚才认识名字都没记熟呢,怎么就跟好兄弟似的打球了?

 

“黑白——配!”夏之光喊道,周震南伸出手心的时候,张颜齐伸出了手背。

 

周震南扬了扬唇角,看向张颜齐:“你好,对手。”

 

张颜齐笑着轻轻拍了下周震南的手。

 

 

 

*

开学第一天,张颜齐觉得自己被翟潇闻抛弃了。

 

他在路上耽误了一小会儿,进了教室就发现翟潇闻答应的好好的帮他占的位置根本没有,而翟潇闻坐在了夏之光旁边。

 

张颜齐无语问苍天,转身往最后一排仅剩的靠门边的两个座位走,心想翟潇闻个没良心的完蛋玩意儿。

 

焉栩嘉和何洛洛坐在夏之光和翟潇闻前面,焉栩嘉趴在桌上玩手机,无意中看了眼时间,突然猛地转过头问夏之光:“我靠,还有十分钟上课了,周震南呢?”

 

夏之光也猛地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儿教室:“……靠,他不会没起来吧。”

 

焉栩嘉开始给周震南打电话,电话铃声响了快一分钟都还没人接,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对面才慢吞吞地接起来:“喂?”

 

尾音拖的极长,显得睡意浓重。焉栩嘉瞬间一个头有两个大,问:“你别告诉我你没起来啊?”

 

“我正在校门口。”周震南懒洋洋地说,“昨天我爸大半夜才回家,拉着我谈人生,我今天差点没起来。”

 

焉栩嘉:“……叔叔可真有闲情逸致。”

 

离上课还有四分钟,周震南拖着脚步从后门溜进了教室,懒得走路就一屁股坐在了门边儿的位置上。张颜齐当时正塞着耳机看《头文字D》,听见响声吓得把手机往抽屉里一塞,抬起头才发现是周震南。他咧了咧嘴,说:“好巧。”

 

周震南撑着脑袋,困得想闭上眼睛睡觉,又因为好奇,偏过头去看了眼张颜齐的手机屏幕。

 

“《头文字D》?”

 

“嗯。”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后,两个人陷入了并不尴尬的沉默中。周震南撑着脑袋发愣,张颜齐低下头,脑门儿抵着桌子边儿,把手机藏在抽屉里继续看。翟潇闻隔着两排同学悄咪咪转过头张望,碰了碰夏之光的胳膊:“他们怎么感觉很熟的样子?”

 

“啊?”夏之光茫然地往后看,“……不会吧,他俩不就打了场球而已吗。”

 

何洛洛插嘴:“你俩不也就打了场球吗,我感觉你们好熟。”

 

这句一针见血的话结束了这场短暂的交流。

 

 

 

*

开学一周后,张颜齐和翟潇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个前所未有的挑战包括了回家就会被妈妈指着鼻子骂,同时妈妈也明确提出不会给他们什么生活费学杂费。

 

前面一点还比较好解决,平时上晚自习下课晚没什么关系,也就是周末比较惨的问题,后面一个实在是过于紧急,没钱这个事情属实难顶。

 

星期五的下午,张颜齐撑着下巴坐在学校的花坛边上一筹莫展,旁边坐着同样一筹莫展的翟潇闻。

 

“我们难道得去打工了吗?”翟潇闻琢磨着,“这附近有什么地方能打工的啊……”

 

张颜齐惆怅地叹了口气。

 

天边被玫瑰色的夕阳染成了绚烂的桔红色,像是被天马行空的画家肆意涂抹上语言无法形容出来的色彩。突然有个人站在张颜齐面前,身影挡住了落日的余晖,张颜齐眯着眼睛抬头看,周震南抱着双臂站在他面前,后面不远处还有焉栩嘉何洛洛和夏之光。

 

“不回家?”周震南扬了扬下巴,“走吧,一起走。”

 

焉栩嘉和何洛洛一起回的国,家也住在一起,得搭公交车先走。夏之光要去周震南家写作业,他和翟潇闻走在张颜齐和周震南后面,翟潇闻愁苦地把遇到的问题和夏之光吐槽了一下,夏之光挠了挠头说,让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到你们的。

 

周震南明显知道张颜齐心情不好,倒也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反而双手插着兜问张颜齐:“《头文字D》里最喜欢什么?”

 

张颜齐有些诧异,微微向周震南那边偏过头:“最喜欢什么?”

 

“啊,我喜欢秋名山。”周震南藏不住笑意。

 

张颜齐知道周震南在开玩笑,也笑起来:“那我喜欢AE86。”

 

周震南飞快地和张颜齐对上视线,又飞快地偏过头噗嗤一声笑出来。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他们两个的脑电波却很诡异地对上了频道。

 

张颜齐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回家的路可以再稍微长那么一点点,不仅仅是因为可以晚一点面对妈妈的责骂,也可以再多轻松那么一会儿。

 

就那么一会儿,权当是他向时间偷来的吧。

 

 

 

*

夏之光之前和翟潇闻打包票,“我从小就在那一条街长大,你相信我,那里店铺一应俱全,还找不到个打工的地方吗!”

 

翟潇闻姑且信了,把这话转告给张颜齐,偏巧被张颜齐旁边正在摁着计算器算一道很复杂的大题的周震南听见了,他抬起头撇了撇嘴:“我劝你保持怀疑态度,他之前说他从小在水里长大,结果出去游泳的时候,一顿操作猛如虎,游了不过五米五。”

 

他话音未落,焉栩嘉拎着何洛洛的书包从后门进来,听了一耳朵之后也说:“光光之前还说他从小在炭里面长大,结果连烤烧烤都不会。”

 

仿佛被洗脑了的翟潇闻:“……靠,夏之光真的靠谱吗。”

 

那边去交作业了的夏之光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底儿都快被发小给掀完了,回来的时候发现翟潇闻和张颜齐很诡异地盯着他,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张颜齐长叹了一口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没什么,没什么。”

 

他有些发愁地趴在桌子上,随手拿笔在本子上画了个哭脸。周震南看见了,拿铅笔在张颜齐的哭脸上加了一笔,把哭脸改成了笑脸,下垂的嘴角被扬起来。

 

“愁什么呀。”周震南说,“会有办法的,多笑一笑嘛。”

 

“唉。”张颜齐叹气,两只手的食指点在自己的嘴角上,向两边扯开一个愁眉苦脸的笑。

 

周震南觉得张颜齐这样很像只垂着眼睛的小狗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让张颜齐不那么犯愁,只能拿起手机悄悄给夏之光发消息:“你家附近真的有可以兼职打工的店吗?”

 

夏之光光速回复:“有,真的有,这次真的靠谱。”

 

周震南放下手机,预备铃打响,老师进了教室。

 

“希望真的靠谱。”他自言自语。

 

 

 

*

周震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家以粉色为主色调的糖果店,转过头看身边的张颜齐:“我的天呐。”

 

翟潇闻也惊了:“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分开,一个在奶茶店一个在糖果店呢?”

 

“因为他们不招这么多人。”夏之光指着贴在橱窗上的招聘广告说。

 

何洛洛直接拉着焉栩嘉跑进了糖果店,开始好奇地问这问那。张颜齐站在糖果店门口缓了足足二十秒,还是没缓过来:“我好像遇到了一个更大的挑战。”

 

“为什么不能翟潇闻在糖果店呢?”周震南忍不住提出疑问。

 

张颜齐回忆了一下之前在自家爸家里的时候,翟潇闻信誓旦旦发誓要做红糖糍粑,做出来的成品实在是让人吃了一口就潸然泪下到不想再吃第二口,打了个寒噤说:“别,他在奶茶店装装杯什么的还好,要是在糖果店做糖果,会毒死顾客的。”

 

翟潇闻这个时候颇有些心虚地选择沉默。

 

周震南用一种“你自求多福”的目光看着张颜齐,说:“加油。”

 

何洛洛此时把焉栩嘉拉着兴奋地跑出来,笑嘻嘻地对张颜齐说:“颜齐,你要是在这里做糖果,以后我能不能来蹭吃的啊。”

 

张颜齐被逗笑了:“那要问老板同不同意呀。”

 

翟潇闻此刻终于憋不住了:“洛洛,你来我们这儿,悄悄送你奶茶喝。”

 

“真搞不懂你们这对兄弟连这个都要battle一下。”焉栩嘉忍着笑说。

 

周震南悄悄用胳膊肘捅了下张颜齐,轻声说:“这下多笑笑了吧?”

 

张颜齐听见了,愣了愣,扯开一个温柔的笑。

 

他说:“听南哥的,那肯定得多笑笑吧。”

 

 

 

*

“别睡了,老师快来了。”周震南踩了一脚张颜齐,“听见了吗……。”

 

张颜齐仿佛只是短暂的清醒了那么一下,脑门儿就又磕回了桌子上:“最后一排,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他昨天晚上在店里忙得晚,补作业补到了凌晨,早上基本上算是翟潇闻架着他到的学校,他每走一步路都感觉踩在棉花上,脚步虚浮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栽倒。

 

“哎我真是。”周震南无语了,“你下次不能跟老板说你明天还要上课吗。”

 

“可是多干会儿会有钱啊。”张颜齐的声音闷闷的,“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在被生活撵着跑,哪里有心情停下来慢一点。”

 

周震南接不上话了。张颜齐是个所有人看了都会觉得他意气风发的人,可是再意气风发,生活也没有善待过他。他看着趴在桌上的张颜齐,突然推了推张颜齐,说:“起来,跟你换个位置。”

 

“啊?”张颜齐迷迷瞪瞪地抬起头,“干什么?”

 

“换位置,我坐靠走廊的地方给你挡挡。”周震南干脆地说,“仅此一次替你打掩护,下不为例。”

 

于是那节英语课上,张颜齐有些忐忑地被几摞周震南桌上的书挡着睡了一节课,居然平安无事,实在是上天眷顾。下课的时候周震南把他拍醒,说:“起来了,真不能睡了,赶紧的把位置换回来我把今天说的要背的课文给你讲讲。”

 

“你真负责。”张颜齐揉了揉眼睛痴呆地说,“谢谢我的好同桌。”

 

“快点赶紧的!”周震南想抄起英语书把张颜齐打清醒。

 

张颜齐慢吞吞地往靠门边的座位挪,周震南把英语书摊开在两个人面前,说:“先背一下单词吧。”

 

张颜齐的清辅音和浊辅音是他学英语的一大绊脚石,他普通话里平翘舌音都要偶尔掉线,更别说英语。周震南一开始还能比较冷静,后面直接抓起张颜齐的手放在自己的喉结处,说:“你听这两个音,不一样的。”

 

说着他又发了一遍这两个音。

 

张颜齐被吓了一跳,耳朵都红了,指尖轻轻碰着周震南的喉结,手足无措的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周震南皮肤白,此时因为天气热,脖颈上泛起一点点粉红色,喉结处像晕染开一朵樱花,漂亮的要命。

 

“你有在感受吗?”周震南发现张颜齐眼神都是飘忽的,就去瞪张颜齐。他说话时喉头也在轻轻振动,让张颜齐心慌意乱。

 

“我,我……我,那个,我现在脑子不是特别清醒一会儿讲吧那个、那个……”张颜齐慌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最后干脆做鸵鸟,咕咚一声栽倒在桌上,用书挡着脸。

 

周震南后知后觉感觉到自己喉结上的触感,不自觉地抓紧了桌上的笔,偏过头轻轻咳嗽了一声,脸上泛着可疑的红。

 

 

 

*

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张颜齐从打工的糖果店回家,把拎回来的瓶瓶罐罐先放在柜子上,然后蹑手蹑脚在家里转了一圈儿。

 

很好,小翟还在奶茶店,自家妈妈还没回来,特别好,他可以安宁一小会儿。

 

等他点开自己之前就很想看的电影看了十分钟后,被一声玻璃摔碎在地上的脆响给吓得灵魂出窍,五秒钟后他才还魂,飞扑出去察看到底是啥情况。

 

幸好碎的是空玻璃瓶。这是张颜齐的第一个想法。

 

他奔过去抢救自己拖回来的瓶瓶罐罐,不料被刚刚才回家并且打碎了一个玻璃瓶的妈妈冷不丁骂了句:“整这些没用的玩意儿回来干什么?”

 

“……”张颜齐刚想辩解一句“这不是没用的玩意儿”,他妈妈就直接抓起个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还是糖?你弄这么多糖干什么?”

 

张颜齐有些窒息地看着妈妈手上那个瓶子,想上手去拿又觉得不太好,叹了口气说:“妈,送别人的。”

 

妈妈翻了个白眼,说:“一天到晚净整这些,早晚有一天我不管你们。你爸这人真是,什么都不管还要我管……”

 

张颜齐麻木地听着,心说您好像也没怎么管过。他听着听过一万遍的威胁,想,反正这个家里有没有您都一样。

 

他把妈妈手里那罐糖夺回来,拎着装罐子的袋子回了卧室。

 

返校那天翟潇闻帮着张颜齐拎东西,被张颜齐手里那一大堆糖果震惊到了:“你带这么多糖干什么?”

 

“散朋友嘛,最上面那一罐是给你的。”张颜齐说,“良心手工糖,吃不了吃亏吃不了上当。”

 

“你可别叭叭了。”翟潇闻说。

 

到了教室,张颜齐把糖拿去分给朋友。何洛洛看见糖果眼睛都亮了,说:“颜齐,你真的让我们蹭糖吃啊?”

 

“想什么呢,我花了钱的。”张颜齐笑着说。

 

焉栩嘉揉了揉何洛洛的脑袋,又冲张颜齐坏笑:“下次让我们去店里吃吧。”

 

“好啊。”张颜齐应道,“来呗。”

 

何洛洛说:“让颜齐教我们做糖果!”

 

张颜齐说:“可以,好吃就是我教的,不好吃就和我没关系。”

 

周震南坐在最后一排撑着脑袋看翟潇闻把糖递到夏之光手上,心里却忍不住打鼓,怎么这么久了他自己没拿到糖啊,不会是不给他吧。

 

这时张颜齐往座位走来,把空了的袋子叠了几下塞进了抽屉,然后像往常一样给周震南打了个招呼,就低头翻开了物理练习册。

 

周震南装作低下头看书,其实书上讲了什么他根本没看进去。真的没有吗?为什么其他人都有,就只有自己没有啊。他一向是有什么问什么的人,想到这儿就戳了戳张颜齐的胳膊:“喂……”

 

“手伸出来。”张颜齐转向周震南,笑嘻嘻地说。

 

“啊?”周震南愣住了,茫然地伸出右手,“伸、伸手干什么?”

 

张颜齐悄悄从书包里摸出一罐糖,放到周震南手上。

 

“嘘,不要告诉他们哦,只有你这一瓶是我从头到尾都亲手做的。”

 

其他人收到的都是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只有周震南的是巧克力和奶糖。他仔细一看,每一颗糖上面都画着笑脸,嘴角拉的很开,笑容很灿烂。

 

他愣愣地抬头,看张颜齐把食指尖点在自己的唇角,然后向外拉出一个好看的笑。

 

“你跟我说的,要多笑笑。”张颜齐说。

 

 

 

*

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搞起了“班级提问箱”,有问题就写在纸条上投进箱子里,有人看见了就把回答写上去。这种东西充其量是班级里的娱乐项目,也不会有人真的认真去问什么人生大问题,都是小打小闹。

 

结果今天,一张纸条被贴在了提问箱上,路过的人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

 

运动会临近,大家的问题也非常应景地变成了“三千米这种项目有人要去吗”“体委刚开学就开始拉人比赛了又不是打篮球为啥这么激动”(体委看见这个问题之后愤怒地落笔:那是老子初中的时候就吃过太多没人报名还要求爷爷告奶奶请人报名的苦了!),还有人比较干脆直接,问:“班级长跑八百一千这种东西能取消吗,或者有什么办法跑完全程吗?”

 

也就是这张纸条被贴了出来,下面的回答仿佛是一句语音:“取消阔楞(可能)不得行,里在心里默念,里阔以!里得行!里黑(很)厉害!”

 

于是这段时间大家的快乐源泉就是这张纸条,而认真回答问题的张颜齐本人看着笑倒在桌子上的周震南很无语:“笑什么,这难道不对吗?”

 

周震南一边笑的浑身发抖一边说:“里这个回答可以的,还带口音,还是精神胜利法。”

 

“里说话不也有口音。”张颜齐在某个莫名其妙的点斤斤计较。

 

“里大哥就莫嗦(说)二哥咯,”周震南说,“你要我说的标准我也是可以马上说的标准。”

 

“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啊。”在旁边围观了全程的何洛洛和焉栩嘉异口同声地说。

 

后来张颜齐的“精神胜利法”吸引了体委的注意,他被体委抓去报名了三千米。张颜齐心酸地感叹命运的反复无常,翟潇闻就这件事嘲笑了张颜齐好久。

 

张颜齐跑三千米那天是个大晴天,晴到太阳晃人眼睛那种。翟潇闻从他打工的奶茶店里带来了柠檬汁,等着张颜齐跑完了给他。夏之光看见了,要去帮翟潇闻拿,翟潇闻看了他一眼说:“我自己可以。”

 

“跟我在一起你不用拿东西。”夏之光说。

 

周震南被酸的没眼看,干脆扭过了头去看张颜齐。

 

三千米,七圈半,没有几个在旁边看比赛的人会一直盯着一圈一圈数下来。周震南蹲在跑到外盯着张颜齐的身影,在心里默默地数着。

 

张颜齐一直稳在前五里,跑步的人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倒是周震南紧张的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里。还有最后一圈的时候,他猛地站起身又往前走了几步,双手拢在嘴边冲张颜齐大喊:“脏颜切!里阔以!里得行!里黑厉害!!”

 

喊完这一嗓子,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周震南,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拉过旁边的夏之光,挡在自己面前。

 

夏之光:“???!!!”

 

张颜齐听见了吗?应该听见了吧,周震南看着张颜齐开始提速,接连超过了两个人。

 

张颜齐当然听见了,不仅听见了,他慌得脚步差点都乱了。

 

耳边的风在呼啸着,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终点,丝毫不敢松劲儿。周围加油打气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他突然一口气没喘上来,呼吸一下子乱起来。

 

不行,就差那么一点点了。虽然是这么想着,可是他的脚步还是慢下来了,肋骨间传来一阵刺痛。

 

“张颜齐!”远处有人在喊,是周震南的声音,“里听见了吗!里阔以!!!”

 

张颜齐咬紧了牙关往前冲。

 

周震南看着张颜齐踏过终点,想冲上去拥抱他。糖果的清甜气息撞开初秋浓烈的阳光,张颜齐喘着气和大家拥抱,却在周震南面前握紧了拳不敢伸手,好一会儿才轻轻搂了搂周震南的肩膀。周震南伸出的手慢慢慢慢缩回去,他半握着拳看着张颜齐,最后轻轻拍了拍张颜齐的脊背,退到人群后。

 

“我就说你可以的。”他轻轻说。

 

 

 

*

“你们听说了吗,晚自习的时候老师开年级大会。”夏之光兴奋地说。

 

一旁正在趴数学练习册上刷指甲油的周震南淡漠地说:“哦。”

 

一旁正在趴桌上看漫画的张颜齐说:“然后呢?”

 

一旁正在凑一起悄悄咪咪开黑的焉栩嘉和何洛洛一起说:“你想说什么?”

 

一旁的翟潇闻说:“他想表达一下今晚燥起来这个观点。”

 

“我退出群聊了。”这次张颜齐淡漠地说。周震南紧随其后,抄起桌上的计算器,平静地按:“886886886……”

 

“要不我们和班长商量商量放鬼片吧。”翟潇闻提议。

 

周震南继续按:“886886886……”

 

“我也退出群聊了。”焉栩嘉说。

 

最后夏之光真的说服了班长放鬼片,张颜齐看着大屏幕上阴森森的一片昏暗,嘴角抽搐了一下,凑过去靠在周震南耳边说:“咱们不看吧?”

 

他悄悄把耳机藏在衣服袖子里,分了一只给周震南:“来来来,整点听了不吓人的活儿。”

 

周震南接过一只耳机,把耳机线藏在袖子里,再用手捂着耳朵把耳机挡住。没办法,他们这个地方是班主任高出没区,虽然老师去开会了,但后门出现一个让所有人能猝然离世的身影也不是不可能。

 

《Rage Your Dream》最开头的念白响起,两个人肩靠着肩,脑袋几乎挨在一起。周震南开始跟着曲调轻轻哼,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张颜齐:“很喜欢AE86?”

 

“嗯。”张颜齐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是……是很喜欢。”

 

“好,知道了。”周震南笑眯眯地说。

 

大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切黑,音乐也变得诡异阴森起来,张颜齐和周震南浑然不觉,只顾听歌。坐在前面的翟潇闻想转过头看看后面这俩人在干什么,被张颜齐看周震南的温柔目光雷到了,惊得转过头直面大屏幕上的恐怖画面。

 

“妈耶。”翟潇闻搓了搓胳膊,不知道鸡皮疙瘩是因为恐怖片还是因为自家哥的目光起的。他往夏之光那边挨了挨,决定再也不回头看张颜齐和周震南。

 

 

 

*

“怎么这么难啊。”周震南叹了口气,拿刻刀挖下一小块木头,“我太难了。”

 

“你怎么有闲心做木雕了?”周震南的爸爸好不容易周末回了次家,站在周震南房间门口好奇得要命。

 

“送朋友。”周震南被他爸吓得手一抖,就剩声音还维持着冷静,“您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啊。”

 

“朋友?男生还是女生啊?你在做什么?”周震南的爸爸颇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感觉,“……车?”

 

“嗯,送给一个男生。”周震南端庄地放下了刀,撑起一个讨好的笑意,“爸,帮个忙吧,我一个人刻不出来。”

 

“男生?”周震南他爸扒着门框,看周震南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你给男生送车?”

 

“什么啊。”周震南无语了,“您说话不要这么有歧义嘛。”

 

“我说的不对吗?”周震南他爸踱进周震南的卧室,“说吧,刻个啥样的车?”

 

“教我刻个《头文字D》里的AE86呗。”周震南说。

 

周震南爸爸的手顿住了,好一会儿才说:“怎么想起来刻AE86?”

 

“他喜欢嘛。”周震南说着看了眼桌上摆着的那罐糖,轻轻笑起来。

 

周震南爸爸被周震南那个堪称温柔的笑意惊了一下,心说什么样的男生能让我儿子这么喜欢,转念一想觉得不对,等一下,我儿子喜欢的怎么是个男生?

 

虽然现在是先进的二十一世纪,虽然周震南一个字也没提那个男生到底是谁到底怎么样,虽然周震南的语气已经暴露了一切,但是接受“我儿子喜欢男孩子”这种事情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于是周震南的爸爸十二万分小心翼翼地问周震南:“是个什么样的男生啊?”

 

没想到周震南淡定地来了句:“他住咱们家对门,您还不知道吧。”

 

“那你改天请他来咱们家吃个饭。”周震南爸爸拍板。

 

周震南反而被吓了一跳:“啊?不用吧?为啥啊?”

 

“尽邻里之谊嘛。”周震南爸爸说,“你有机会就跟他说一声,我和你妈一起下厨。”

 

周震南用见了鬼一般的目光看着他爸,说:“哦,他还有个弟弟,要一起吗?”

 

“来吧来吧。”周震南爸爸心想我得好好会会这男生。

 

周震南干脆站起身往外走:“那我现在就去跟他说。”

 

周震南爸爸:“………………额,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

周震南敲了半天张颜齐家的门,始终没人开。最后他在楼下找到了张颜齐,张颜齐蹲在路灯下,旁边孤零零立着一瓶喷漆,在黑夜里显得有点落寞。周震南看见这场面,感觉心头一紧,想跑几步赶紧过去,又怕吓到张颜齐,生生又放缓了脚步。

 

没想到是张颜齐先抬起了头看向了周震南。他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周震南咽回了“你怎么在这里”的提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张颜齐没过一会儿轻轻笑起来,说:“想问我在这里干什么吧。”

 

他转过头,借着路灯的光眯起眼睛看墙上层层叠叠的涂鸦。万圣节刚过没多久,有人在这面墙上涂满了儿童画。他吸了口气说:“我妈走了。衣服,值钱的东西,还有钱,都被她带走了。”

 

“我在等潇闻。”他继续轻声说,“他还没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我一直觉得这个家本来就靠我和潇闻撑着,她走或者不走就那个样。”张颜齐平静地说,“毕竟之前我爸已经丢下过我们一回了,她再这样我也能接受。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我活的蛮纠结的,就比如现在。”张颜齐扬了扬下巴,“唉,反正挺难受的……最关键的是,我现在又没钱了,难顶。”

 

周震南走过去和张颜齐并排蹲在一起,仰着头看墙上的涂鸦。有一些很明显是刚刚才画的,一辆小跑车,笑脸和哭脸,还有一幢小房子,或者说,一个家。

 

周震南忽然很想抱抱张颜齐,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于是张颜齐猝不及防落进了一个怀抱,算不上多宽阔,但是很温暖,在暮秋季节里像是唯一的热源。他愣愣地蹲着,想起运动会的时候他和周震南那个根本算不上拥抱的拥抱,慢慢地伸出手搂住了周震南的腰。

 

“没事儿,你不是还有我呢吗。”周震南轻松地说,“有我啊,我爸还请你和潇闻一起去我家吃饭呢。”

 

“真的吗。”张颜齐的下巴枕在周震南的颈窝上,他笑起来,“真的啊。”

 

“张颜齐,要不咱们在一起吧。”周震南说。

 

他从来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也许他不会有张颜齐那么多的顾忌,也许他和张颜齐就是个悖论,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要不咱们在一起吧”,这句话后面藏了很多。

 

要不咱们在一起吧,这样我们可以有个家,这样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以“恋人”的身份拥抱,这样我们就能好好相爱,这样我们就不会是两道不相交的平行线。

 

他感觉到张颜齐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张颜齐轻声说:“好。”

 

早就在小区门口的翟潇闻默默地又后退了一步,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过去比较好。

 

 

 

*

“夭寿啦!翟潇闻你出去!!你不要进厨房!!!”周震南在自家的厨房里狂喊,“你出去出去,你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拿!你别进来!”

 

自从张颜齐给周震南绘声绘色描述了一下翟潇闻的红糖糍粑简直就是生化武器之后,周震南看见翟潇闻踏进厨房都脊背发凉。然而赶走了翟潇闻又来了个何洛洛,鉴于何洛洛之前在国外没人见过他做饭,而真正了解何洛洛的焉栩嘉又跟夏之光去采购了,所以当他把锅烧糊之后周震南差点昏过去:“天啊,你们别折腾我家厨房了好不好。”

 

“你要多鼓励这些小孩。”张颜齐一边蹲在垃圾桶旁边削土豆一边说,“没事儿洛洛,美食的道路不是那么容易就一次走成功的。”

 

他最近手头紧,本来就没什么的积蓄都被他妈带走了,于是看什么都恨不得物尽其用到最后,削土豆连多削下来一小块儿土豆都心疼。

 

“放过我吧。”周震南手上包着好几枚创可贴,惆怅地拿着锅铲翻糖醋排骨,“我爸之前说好他跟我妈亲自下厨,结果又要加班,还不是得我来。”

 

“我好像听到有人说我坏话啊。”随着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周震南的爸爸拎着菜进了厨房,身后跟着周震南的妈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周震南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把锅铲一丢:“爸,您来。”

 

“去吧去吧,你爸我还是宝刀未老的。”周震南的爸爸神采飞扬,瞥了眼蹲在厨房角落的张颜齐,“把你要送给朋友的礼物送了,赶紧的啊。”

 

张颜齐削好土豆站起身洗手,然后挠了挠头和周震南的爸爸妈妈打了招呼:“叔叔阿姨好。”

 

“哎,你好你好,出去和大家一起玩儿吧。”周震南的爸爸笑眯眯地说,又打量了张颜齐好几下,内心里还挺震惊,做菜这么精打细算的小伙子不多见了。

 

周震南小心翼翼避开创可贴洗干净手,拉着张颜齐往自己的卧室走:“送你个东西,我做了好久了。”

 

“啊?”张颜齐晕乎乎地被周震南拉着往卧室里走,“什、什么啊?”

 

“看了就知道了。”周震南笑着把一个方形的小盒子推到张颜齐面前,“喏,打开看看。”

 

是辆做的很逼真的AE86。张颜齐捧着盒子愣愣地抬头,看向周震南:“你手上的伤……就这么来的?”

 

“别管我了,喜不喜欢?”周震南歪着头看张颜齐,“等以后有钱了,搞辆能开的AE86,去秋名山兜风。”

 

张颜齐攥紧了盒子,莫名其妙有些哽咽:“喜欢,特别喜欢。”

 

“特别喜欢什么?”周震南要逗逗张颜齐。

 

“特别喜欢你。”张颜齐捶了一下周震南,说。

 

吃完晚饭,焉栩嘉和何洛洛坐在一起和周震南父母东拉西扯,扯这些年在国外的有趣经历。翟潇闻和夏之光被派去厨房洗碗,周震南的妈妈大手一挥干脆把家里的碗拿给他们霍霍,也不想管那么多了。张颜齐和周震南趴在阳台上看星空,周震南把头靠在张颜齐的肩膀上,说:“脏颜切,你今天算是丑媳妇儿见公婆了哦。”

 

“好吧。”张颜齐被逗笑了,“那叔叔阿姨对我满意吗?”

 

“你等着吧。”周震南懒洋洋地说,“他们都没骂我早恋,估计两年后他们就不会让你叫叔叔阿姨,得逼着你叫爸妈。”

 

“那挺好的。”张颜齐说着,伸出双臂把周震南搂进怀里。

 

就算我们是彼此的悖论又怎样呢,黑白配的手心手背可以连成牵手的姿势,哭脸改一笔也就变成了笑脸,秋名山和AE86明明是两种不同的事物,又偏偏有那么多故事。

 

不一样有什么不好,只要灵魂契合,如此这般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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